人生若只如初見 ( 轉載 )

心情點滴／人生若只如初見

2017-11-13 08:57聯合報 劉雲英（台北市）

國學大師在中正紀念堂開講：「假使時光可以倒流，我也不願回到從前，我花了三十年研究學問，好不容易才有今日成就，為什麼要回到從前？為什麼要重新來過？」台下聽眾以銀髮族居多，我環顧四周，有人深表同感，露出會心一笑，有人搖頭晃腦，顯然不敢茍同。「現在，就是最好的時刻。」大師如是說。
散場時，我和朋友安步當車，走在信義路上。我以大師所言探詢：「妳也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刻嗎？」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：「當然。」朋友與我年紀相仿，在美國住了三十年，直到丈夫因病過世，兩個女兒都找到好歸宿，她才孑然一身回台定居。因為年輕時努力不懈，存夠老本，讓她至今衣食無慮，手頭闊綽，平常在醫院當志工，並在社大選修了好幾門課，也到處遊山玩水。「這樣的日子多逍遙自在，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時刻。」她說。旋即納悶地反問我：「難道妳不這樣認為？」
我們在大安森林公園歇息，這裡的前身是一大片違章建築和眷村，剛結婚時，我曾在此住了十年，是家徒四壁的破落戶，每當外頭下大雨，屋內必然滴小雨。十年間歷經大大小小九次火災，最嚴重的一次是民國七十一年冬，我下班回來驚見一百多間房屋被付之一炬，棲身的家園已成斷垣殘壁，慘不忍睹，一家六口面臨流離失所的困境，我那傻呼呼的老公卻捧著一疊相簿向我邀功，說是他冒險衝進火場搶救出來的。那一刻，我才醒悟到自己有多幸福，身外之物失去了不足惜，本來就一無所有，再慘也不過如此，重頭再來便是，但能有一個相知相惜、知冷知熱的靈魂伴侶，多麼可貴！
信義路是我很喜歡的一條街道，經常走著走著，不知不覺就走到大安森林公園，曾在這裡度過一生中最拮据困頓，也是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歲月，不堪回首的過往，一旦觸及，心都會隱隱作痛，而我為什麼還一直念念不忘呢？如果能讓我穿越時空，回到過去，我還是會選擇當年住違建、全家人擠成一團、對著漏水的天花板做大夢的那個非常時期。
但朋友卻不以為然，她撇撇嘴：「妳頭殼壞了？居然想回到最艱苦時？那妳這麼多年的努力不就前功盡棄？」她認為現在應當也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時刻，撥雲見日，苦盡甘來，就該好好享受往後的人生。
所有的道理我都懂。這人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恆，看淡了，天，無非陰晴；人，不過聚散；路，只是高低。往事如煙全化作紅塵一笑，我知道要義無反顧地往前走，只是我偶爾會停下腳步，回顧來徑，心裡忍不住巴巴地想著：人生若只如初見，該有多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