悅讀筆記 --- 77

• 戒慎恐懼的我的心靈，在早晨的清新空氣中漸漸鬆弛了。馬德里明明是一座內陸的城市，可是，艷毒的太陽還沒出來前，整座城浸潤在一種去除了辛辣的薄荷氣味中，撩人的微風飽含水分，滋養著肌膚。所以西班牙女人多生得美，黑色長髮，不高卻窈窕勻淨，典麗的五官，非常女性化的服飾與裝扮。詩人朋友在街頭站立片刻之後，神秘的告訴我他的發現：『城裡一定藏著一片海，只是我們看不見。』我馬上點頭同意，因為這片看不見的海，才能孕育著這麼多如同熱帶魚般款款游動的美麗女人。
• 塞維亞綠意盎然，太陽太大的時候就在樹下站著，等風吹過，遍體清涼。因為一枚還沒長大就已墜落的橘子，使我發現滿城栽種的原來都是橘子樹，橘子已經生成了，還沒變黃，綠得緊，看著就酸。我想像著在這裡成長、戀愛、死去的卡門，那個不信任愛情也嘲笑自己的女子，想著她的裙襬如何嬝娜的掃過落在地上的橘子；想著她的腰肢如何款擺迷惑著男人的眼睛；想著她在攫取愛情與掙脫愛情的行動中有著怎樣的堅決；想著，她是否曾在橘子樹下等待最後的愛人，那個英姿煥發的鬥牛士？
• 我們以朝聖之心來到了建於十八世紀的鬥牛場，親臨這肉搏血濺的現場。正午的陽光非常炙烈，場中圓形的金黃色沙地直接襲擊遊客的眼睛，我想著，當鮮血滾落在艷黃的沙地上，是怎樣撩動感官的對比啊。嗜血的人們，既貪戀血的氣味，也貪戀血的色澤。既貪戀牛的血，也貪戀人的血。在鬥牛場博物館，我們看見鬥牛士的祈禱室，也看見鬥牛士穿過的戰袍。鬥牛式的服裝很美，長袖上衣與五分褲上的亮片與珠子都很璀璨，桃紅色的長襪裡裹著裸露的小腿，蹦出優美的線條，一雙黑色的平底鞋，鞋間繫著黑緞帶，穿在鬥牛士身上的不像戰袍，更像舞衣；穿在腳上的也像舞鞋。這是一場與死神的雙人舞啊，被刺傷了狂痛的牛，只是死神的器械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--- 張曼娟《天一亮，就出發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