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多年來往返屏東與台北兩地的鄭麗卿,像是個擺渡的女子,奔波在人生河流的兩岸 —— 在台北工作養兒育女,回屏東娘家聊盡孝養。
- 我從上層一一打開抽屜查看,淡薄的樟腦丸氣味裡,有舊生活的味道,舊衣舊物依舊在,不知多少年沒有穿用過了,但是看著安心。同時,在悠悠歲月之河中你得以知道自己的位置在那裡。
- 我愛此地乾脆的熱,暴烈的雨,從來不讓人感到絕望。我也愛人們單純地愛僧,愛他們的實際不空想,努力工作不幻滅。
- 或許她們真無法想像我曾經也是個少女,看不出在我佈滿褐斑的臉上也曾有過青春色彩。雖說我的少女時代也不過如清水一般平淡無奇,可是,可是那白衣黑裙短髮,那眼神那容顏如花開放,而時光卻是殘酷的鏡面,映照出我所失去的,也正因為失去,所以美好極了,因為美好,所以傷痛極了。
- 而今,故人故事故鄉,我遺忘了許多許多,遺失的記憶就像被白蟻吃掉的相本,被颱風刷洗過的田地,也像風化的磚頭一般粉碎了,但是只要我回到這裡,在無意間,總有預想不到的觸媒牽動記憶。
- 然而,父母親卻鮮少回憶過往,或者訴苦,因為還有遠比美麗,青春或是記憶更重要的事情,那是生活本身。父親因為肺結核,戒掉了數十年的抽煙習慣,在家也不多言,唯有讀報看電視吃飯睡覺。而母親總是有許多話可說,五榖六畜,四時八節無一不談,我若能有一兩句話回應,母親就更談得盡興,就像往日瑣碎的日子仍然繼續著一般。我看著母親,熟悉的身形卻有一些陌生的衰老,老化的時光之輪正細密地輾壓折磨她枯瘦的軀體。
- 母親勞作了七十餘年的手腳,也因為退化性關節炎而不堪伸展。我試著寬慰母親,可能是建材老朽難免產生一些蟲害,就像人年紀大了也總會有一些病痛,就好比關節炎正在侵蝕她的四肢一樣。但我的安慰也不過是一帖無效的止痛藥,並不能消解母親對房屋相簿紀念冊和集郵冊遭白蟻蛀蝕的痛惜。然而,收藏的記憶的簿冊,究實也如同房屋,如同我們的生命,一生的記憶與遺忘,就像一陣陣清風,只是路過。
- 雖然明白一切終究只是如風吹過,但老屋,鄉親舊事,朱槿,檳榔,椰子樹,冉冉的蕉葉與低垂的稻穗,以及夏日的酷熱卻是我對家鄉記憶之所繫。因為我久久的凝視與追索,它們得以穿越悠悠歲月,在我心中形成永恆的形象與記憶,這些記憶彷如南方夏夜星空,遙遠清涼閃爍而無眠;也彷如一隻關在我身體抽屜裡的小小鳥,時不時就會醒過來拍拍翅膀,輕啼幾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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